早上醒來的時候季老板覺得自己懷裏暖烘烘的像抱著個火爐，他倒不傻，一下子就分辨出這是許朝明，他和這個人同床共被，雖然枕頭是兩個，但現在這情形是他像只王八似的四肢都抓著許朝明。

他一條胳膊搭在人家的胸口，一條腿還壓在人家肚子上，腦袋跟個鴕鳥似的埋在人家的頸窩裏。

他可不想動，閉著眼睛裝睡著，許朝明頸窩裏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讓他悸/動，平時早上死命拉著自己和被窩纏綿的懶瞌睡也楞是無影無蹤了，加上帳篷門縫裏透進來的草原上清早的涼氣，他是徹頭徹尾的清醒了。

清醒著要維持一個姿勢不動彈真是太難受了，可是現在撒開了手，可就沒理由沒借口再纏上去了！

再說，今兒是他一個人的訣別，還不興他臨別前偷偷沾點便宜麽？

這個占便宜的過程持續了多久他沒敢看時間不知道，結局是許朝明輕輕挪開了他的胳膊腿從他的懷抱裏鉆出去為了局，他看著許朝明披了件衣裳出了門，翻身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回味，過幹癮。

可是再這樣也沒意思，他扒著一頭淩亂成別樣風格的頭發坐起來，知道自己睡覺的德行，看著之前被他倆鋪地齊整的床單早被揉搓成了一團，也不覺得奇怪，等許朝明洗漱完進了門，他神情呆滯地問：“外面冷不冷？”

“是得穿暖和點，好點麽，難受嗎？”這人昨晚最後喝多了，估摸現在一腦門的官司。

季康成舔了下嘴唇：“有點渴！”

許朝明笑著伸手把他散落在額頭前的頭發給他捋到了腦門後：“行，我給你弄水，你先去洗漱！”

他端著杯子找老板娘去了，屋裏是放了只暖水壺，不過不太保溫，隔夜的水估摸著跟冷水一樣。

吃早飯的時候季康成還有些呆楞，老板娘跟他開玩笑：“清醒啦，昨晚可是被人背進屋裏去的！”

季康成迷茫地啊了一聲，顯然不記得這回事，能背他進屋的只有許朝明，他擡起一雙眼眸看許朝明，許朝明笑了下：“沒有的事，你自己進屋的。”

這感覺可不太好，昨晚的事似乎從一個時間節點起，就再也沒有一點印象了，他想到了最壞的一點，自己別應了酒是色媒人的話，把許朝明怎麽了吧，那可真是太慘了！

但他仔細端詳許朝明的神色，許朝明和他說話溫溫潤潤的，一副老樣子，沒有刻意遮掩的尷尬，也沒有什麽鄙薄或者生氣的意思，季老板放心歸放心，可是轉念想，這情形下自己都把持住了沒亂一把性，自己真是慫出了新境界。

吃過早飯走的時候門口站著的幾個小孩眼巴巴的看著他們，這是昨天傍晚放風箏時候他和許朝明新結實的小朋友，本來他們幾個孩子在帳篷區外面的山坡上玩鬧，許朝明愛小孩，逗了幾句，小孩子立刻聚在了一起，許朝明帶著他們放風箏，小孩子爭著給他們唱小蘋果，最後還跳了起來。

他們從小在這裏長大，山坡上哪株樹的花，哪些植物的根莖能吃，他們都了如指掌，帶著他們兩個奔三的人著實體驗了一把野味，真是玩瘋了，天色暗下來，老板娘叫他們去晚會的時候他們還沒著家。

去晚會的車上沒位置給小孩子，大人不打算帶他們去，這群小孩看著他倆撇下大夥兒上車，一個被許朝明抱著上過樹的小女孩還嚎了一嗓子差點哄不乖。

萍水相逢，往後再見也難，他倆和這群小孩真是彼此生命中貨真價實的過客，要是擱在大人身上，十有九成不會這樣地起大早來送，反倒是小孩子，有點朦朧的義氣，惦念著別人的一點好，不會為十八相送感到難為情。

他倆為小朋友的情誼感動，苦於身邊沒有湊手的東西可以贈送，只能把昨天下午買的那個風箏找出來送給他們。

清晨牧場上飄著一層輕淡的霧氣，煙籠寒水一般的美妙，太陽透過薄霧灑下來，將人的影子拉的老長，他們今天沒有別的安排，騎過來的自行車拜托老板娘代為歸還，他們打算慢悠悠步行著晃悠出去。

晨風帶著涼意掃在人臉上，這一路上往出去走，時常能碰著自駕游的游客，打開車頂棚披著大披肩凹著姿勢拍照，養馬的本地人趕早把馬往馬場裏趕，通常兩三個人趕著十來匹馬，馬背上的人看著照舊姿勢瀟灑，在馬蹄揚起的微風裏嗖一下就超過了他們，後面的馬揚蹄追著跑了過去。

季康成走著走著起了玩心，跑到草甸子上去走，草原上流著細密的小河流，雨水少的季節有點幹涸，藏在草叢裏不易察覺，季老板以不留神一腳踩在畏縮了的河床上，踩了一腳泥。

他扶著許朝明的胳膊艱難地把腳拔出來，鞋卻陷在泥地裏出不來了，他單腳站著，許朝明給他彎腰提起鞋，掏紙巾擦幹凈了放在他腳邊。

許朝明這麽好，他舍不得極了，可是他卻無動於衷。

不知怎麽，季康成覺得自己難過裏夾著生氣，像受了不能說的委屈卻硬要被人逼問時一樣，他慍怒地使勁推了許朝明一把，好在許朝明樁紮地穩，沒有在泥地裏被他推得摔個屁股蹲兒，只是退了幾步才站住。

季康成心裏的怒氣發洩不出去，等著許朝明也怒了，他就和許朝明幹上一架了事，可是許朝明本來皺著眉地擡頭看他，看了他一眼，那眉頭又開了，在他腦袋頂摸了一把說：“別鬧脾氣了，什麽大不了的事呢！”他語氣還是溫和著的。

季康成張著嘴大喘氣，什麽大不了的事呢，就是愛而不得，還得自絕後路！

他說不出來這話，只能憋著氣往前走，那藏在草叢裏巴掌寬的小河在前面露出了行跡，河邊上還立著一株樹，他對著樹幹狠踹了幾腳，許朝明不攔他不勸他，站旁邊袖手旁觀。

他鬧了一路的脾氣，瞎打誤撞地到了公共汽車站，一問，出去的車票才十塊錢，買了兩張上車，車子立刻發動了，他望著車窗外倒退不盡的綠色，滿心憋屈地睡著了。

睡著還夢見晚會，他和許朝明擠在人群裏看臺上年輕的大學生們又唱又跳，十五的月亮低低地掛在天邊上，照著人群後面的幾株柳樹，樹下是賣小吃的本地人，他開心極了。

可是臺上的主持人在歡騰的音樂之後走起了柔情路線，她報完幕，就有人抱著吉他站在話筒前唱起了歌，那男生唱的情意綿綿的，是什麽“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淚，至少有一些人給我安慰，可現在我會莫名的心碎，當我想你的時候，可現在我會莫名的哭泣……”[當我想你的時候]

他奔著小吃去的人，再也挪不動步了，定定地聽那男生含著深情唱完了整首歌。

其實爛透了，音響破的像爛鑼，高音處爆出一串破音，可他還是被這歌帶偏了情緒。

晚會結束後大家到不遠處看篝火，他倆也湊熱鬧去了，這裏不像他們山裏那樣用燈光，是真的篝火，大家圍著火堆瞎蹦跶，他拉著許朝明一直蹦跶到一堆篝火燃盡，才給老板打電話來接。

回去後老板的院子裏正在烤羊肉，住客們興高采烈地討論晚會和別的家常，在老板家院子裏臨時搭起的桌子邊喝酒吃肉，他倆晚上只吃了點小吃，正好要肉要酒，當頭一輪月亮長著腳似的，跟著他們的腳步來到這小院的端頭頂，正是良夜清風月滿山的光景，意境好的他管不住自己，可是後來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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